29、

 

龚家老宅子背后有一片树林，平日里有人守着，不准人随便进去。

 

那里躺着的，是龚夫人，龚老爷子的妻子，也是龚子棋的母亲。

 

十五年前，整个城里，最让人眼红的无疑是城北新起的龚家。都说龚家当家的很有手段，短短几年之间，势力发展的很迅速，再过几年，估计整个城的地盘儿都是他的。

 

但那时的龚子棋还小，他只知道，家里不允许他独自上下学，只知道，他身边跟了很多的人保护自己的安全，只知道爸爸妈妈很忙很忙。

 

出事的时候，龚子棋还不到八岁。

 

他记得那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，管家说，晚上老爷夫人会回来吃饭，可能要晚点才开饭，如果子棋饿的话可以先吃零食。

 

龚子棋点了点头，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着门口，期待车灯划破漆黑的雨幕。

 

时间刚过八点，微亮的光芒从远方传来，龚子棋兴奋的往外面冲，想第一时间见到爸爸妈妈。二楼到一楼大门的距离不长，龚子棋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跑下去了。

 

拉开门的刹那，一声巨响传入龚子棋的耳朵，紧接着雨幕里的光芒，被燃烧的火焰瞬间包裹住，不再向前。

 

警报声响起的时候，龚子棋整个人都愣住了，周围都是慌乱的喊声，管家带着人冲过去查看情况。

 

那瞬间，龚子棋停下了向前的步伐，小小的手攥的紧紧的，出了一身的汗，心脏跳动的极快。他不敢再往外一步，直觉告诉他，出事儿了。猛然间，龚子棋冲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里，把自己颤抖的身体埋进被窝里，咬紧枕头的一角，不让自己出声，他在心底告诉自己，别怕，别怕，不会有事儿的，这只是个梦而已。

 

“妈，我来看你了。”

 

龚子棋往墓碑前放了一束洁白的菊花，花瓣上还带着些露水，印着清晨的阳光，水灵灵的，好看的很。

 

蔡程昱守在不远处，静静的看着龚子棋。

 

这是龚子棋每年都要做的事情，年三十的时候，来这里看看自己的母亲，陪着说会儿话，聊聊天。

 

那个他最爱的女人在那一年永远的离开了他，没能参与到龚子棋的成长中来，龚子棋便每年都来这里，跟女人聊自己的，长高了，胖了，上大学了，公司最近怎么了……

 

蔡程昱只在龚子棋的房间里见过龚夫人的照片，温柔而又美丽，笑容看上去很温暖，龚子棋笑起来的时候，很像她。

 

“蔡蔡，过来。”

 

龚子棋朝蔡程昱招了招手，让蔡程昱过去，蔡程昱以为龚子棋有什么事情要说，结果走过去的时候，一把被龚子棋扣住了手掌，十指交汇，显得无比的亲密。

 

“干，干嘛？”

 

蔡程昱想挣开龚子棋的手，但是已经失了先机，他又不能在这里把龚子棋摁在地上。

 

“放心，没人盯着，他们进不来。”

 

这话倒是不假，蔡程昱便懒得管了，由着龚子棋，看看他想干什么。

 

“妈，这就是今年最后一件事儿，我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 

阳光刚好晒在蔡程昱的脸上，他侧着脸，惊讶的看向龚子棋，恍惚间，像是回到了八岁那年第一次见面一样。

 

那男人的嘴角带着笑意，很开心。

 

这不是蔡程昱第一次从龚子棋的嘴巴里听到喜欢二字，但那大多都是在一切不正经的场合，用玩笑话般的语气说出来的，蔡程昱可以置之不理。

 

但这次是站在墓碑前，龚子棋对话的人也不是蔡程昱，而是那个长眠于此的女人，这意味着龚子棋不是在开玩笑，相反，这句话足够虔诚，饱含着一颗真心。

 

可蔡程昱的心里，没有欣喜，只有无尽不安。

 

30、

 

老宅子里，大部分的佣人都回家过年了，只有一小部分还在为晚上的年夜饭忙活，龚老爷子图个过年的热闹气氛，甚至还亲自去厨房包饺子，只有龚子棋乐得自在，从树林里回来，就窝在房间里打游戏，门也不出。

 

蔡程昱在门外站着，也不进去，他没有什么事情忙活，但是也不敢进门。

 

几个小时前，蔡程昱在对龚子棋说的最后一句话，是对不起。

 

他还不能接受龚子棋的心意，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，只能低着头，说了一句对不起。

 

龚子棋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，像是习惯了一般，跟蔡程昱开玩笑。但是蔡程昱能察觉到龚子棋的失落，从树林里回来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，门里响起来吵闹的游戏机声音，宣告着主人有多么的“忙碌”。

 

“蔡蔡，帮叔去买个东西。”

 

管家上楼的时候，看见蔡程昱在龚子棋门口站着，以为两个人又吵架了，便招手让蔡程昱帮个忙买个东西，免得俩个小孩尴尬。

 

蔡程昱点了点头，说他去去就回来。他转身下楼的时候，二楼屋子里游戏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，只剩下显示屏上还放着门外的实时监控，画面里的背影渐远，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。

 

管家说家里福字不够用了，让蔡程昱多买几幅回来，蔡程昱便开车直接去了供应婚庆百货的小市场。

 

拿了几幅福字，正准备结账的时候，蔡程昱被人叫住了。

 

“蔡程昱，我就说咱俩有缘吧，第三次了啊。”

 

蔡程昱转过身去，看到拿着大包小包，还笑的一脸开心的张超。

 

“张大夫，准备结婚啊？”

 

蔡程昱指了指张超手里的东西，都是结婚要用的喜字，气球，娃娃之类的。

 

“嗐，我就是一跑腿的，我妹妹结婚，差我来买东西，你呢？”

 

“一样的，跑腿。”

 

打完招呼，蔡程昱就准备走了，结果被张超急急忙忙的拉住。

 

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？？？”

 

蔡程昱皱了皱眉头，不知道张超想干嘛。

 

“你的联系方式啊，不是说好做朋友的嘛。”

 

什么时候说好的？蔡程昱这才想起，上次在吉野居，自己说要是下次能偶遇就做朋友的话了，谁知道偶遇来的这么快。

 

“张大夫跟我做什么朋友啊，我们又没什么聊的。”

 

“此话差矣，咱俩都喜欢男人，有共同爱好，都不喜欢女人，有共同讨厌的，这不就是做朋友的标准嘛。”

 

蔡程昱心想，小时候怎么没发现张超有这么牛逼的逻辑？？？

 

“张大夫不喜欢女人，还跟女人相亲？”

 

“嘘，生活不易，人情世故啊，得罪不得的。”

 

张超叹了叹气，但是蔡程昱感觉自己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半点被生活折磨的样子，反而是春风得意的模样居多。

 

蔡程昱也懒得跟张超多纠缠，给了张超自己的手机号，加了微信。张超还偷偷盯着蔡程昱没有关掉自己朋友圈权限，才放心的放人走了。

 

但他不知道，蔡程昱，压根儿不发朋友圈，就连微信头像，都是最简单的纯黑色。

 

31、

 

“感谢大家这一年来辛劳……”

 

年夜饭必备的环节，是龚老爷子的讲话，坐一块儿，都是在龚家待了很多年的人。龚子棋坐在老爷子旁边，安安静静的拨弄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。

 

蔡程昱坐的远远的，时不时张望一眼龚子棋，他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，龚子棋的房门还是关着的，等到吃饭了，龚子棋才从楼上下来，也没跟蔡程昱说话，自顾自的跟其他人打招呼，有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在首位旁边。

 

倒是蔡程昱手机里的消息跳动个不停，从加了微信开始，张超就给他发消息，蔡程昱没回，张超也不停，发了好几十条。

 

蔡程昱想，要不晚上再去给龚子棋道个歉吧，龚子棋不理他的时候真的很少，大过年的，蔡程昱不想龚子棋不高兴。

 

吃过饭之后，龚子棋给龚老爷子打了招呼就上楼了，蔡程昱也悄悄的跟了上去，站在龚子棋门口举着手打算敲门，却迟迟没有落下。

 

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给龚子棋说。

 

蔡程昱想起了龚子棋床头的相框，照片上面的龚子棋大概五六岁的样子，一家人在游乐园照的，龚子棋笑的很开心。

 

他们第一次见面过后，管家就经常领着蔡程昱去龚子棋房间陪龚子棋玩，有的时候龚子棋玩累了，就抱着相框睡着了，蔡程昱听说过龚夫人的故事。

 

那天本来是龚老爷子和龚夫人一起回来的，但是老爷子临时有事，就让司机先送龚夫人回去，结果车子被人动了手脚，爆炸过后，龚夫人被送去抢救，但还是晚了。

 

爆炸的事情给龚子棋留下了很大阴影，很长一段时间，龚子棋都在家待着，不愿意出门，也不愿意坐车。

 

道上传言，那件事情是蔡家做的，龚家的疯狂生长，已经威胁到了蔡家的地盘，所以他们才会干这件事。

 

传言的真假不得验证，但是在那之后，龚家疯狂的打压蔡家的势力，最后逼得蔡家家主逃往海外，据说到死都没能回国，至此城里彻底变成了龚家的天下，可偏偏龚老爷子干完这一切就收手了，龚家的黑道势力也在慢慢的减弱，开始洗白。

 

龚子棋最艰难的那段时间，蔡程昱一直陪在他身边。世界有的时候也很可笑，七岁的小孩看着八岁的小孩被迫开始长大，开始接受世界涌入各种各样的信息。

 

但孩子的世界又那么的单纯，善是善，恶是恶，龚家把蔡程昱从孤儿院里带出来，管家叔叔对他很好，会偷偷给他塞小饼干，龚子棋对他更不用说了，所以在蔡程昱的世界里，那个带给龚家伤害，带给龚子棋伤害的人，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。

 

直到蔡程昱成年之前，有人告诉他。

 

嘿，你身上，流着那个人的血。

 

蔡程昱收回了自己的手，再等等吧，等到事情都处理完了，他再告诉龚子棋一切，到时候他就能笑着拥抱龚子棋了。

 

32、

 

“进来。”

 

蔡程昱刚打算走，门就开了，龚子棋黑着脸让蔡程昱进去。

 

这个表情的龚子棋，危险指数极高，蔡程昱惹不得，只能乖乖的跟着进屋。

 

“你想跟我道歉？”

 

龚子棋坐在小沙发上，盯的蔡程昱有些犯怵，侧面的显示屏画面刚好转到了门口的监控，蔡程昱这才明白，自己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暴露给了龚子棋。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那为什么又准备走？”

 

“因为我觉得你不会接受我的道歉。”

 

蔡程昱随口诌了个理由，心虚的没敢去看龚子棋的眼睛，这理由真的弱爆了，他是龚子棋的保镖，身手好，足够忠诚就够了，不需要龚子棋给他理由，更不需要给龚子棋理由。

 

“你又没有做错，给我道什么歉啊。”

 

龚子棋轻笑了一声，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，盯着门外的监控思考了许久，也没有想到为什么蔡程昱会给自己道歉。

 

在他的印象里，蔡程昱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，是非对错分的很清楚，喜欢就是喜欢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，如果说之前蔡程昱的回避，是因为自己说的不清不楚，那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儿，因为他没有给蔡程昱单膝下跪吗？

 

对不起三个字，在龚子棋听来，实在是搞笑。

 

“早点休息吧。”

 

蔡程昱转身想走，却被龚子棋一把拉住，死死摁在了沙发上。

 

“你敢反抗我就去给我爸说，你叛了龚家，你应该知道黑道上怎么处理叛徒的。”

 

龚子棋附在蔡程昱耳边说着，他是打不过蔡程昱，但是这不代表龚家那么多保镖都打不过蔡程昱。

 

“你，你要干嘛。”

 

蔡程昱没有反抗，龚子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，他已经把龚子棋惹毛了。正如龚子棋所说，黑道上处理叛徒的手法很残忍，且不会留下痕迹，蔡程昱是个孤儿，卖命给了龚家，如果被处理掉，那真的会被抹的干干净净。

 

“别怕，我说了，我喜欢你。”

 

龚子棋搂住有些发抖的蔡程昱，龚老爷子年轻的时候，是个颇有手段的人，性格冷厉，杀伐果断，这些暴戾因子也遗传给了龚子棋，但龚子棋很少在蔡程昱面前展现自己这一面，正如他所说，他喜欢蔡程昱，即便蔡程昱是他的保镖，但在男人的世界里，他也想保护蔡程昱，呵护着这个实际上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人。

 

龚子棋的吻落在蔡程昱的嘴唇上时，蔡程昱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龚子棋的手放在蔡程昱的后脑勺，带着蔡程昱整个人往前，方便龚子棋的唇舌戏弄着蔡程昱。

 

龚子棋没有跟人接过吻，但对上蔡程昱的双眼时，一切好像无师自通了一般，霸道的占有欲瞬间爆发出来，引领着龚子棋向更深的地方探索。

 

直到两个人的脸颊都变的涨红，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事一般，龚子棋才退了出来，

 

“心跳的很快，蔡程昱，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？”